01 April 2010

談自欺

在想,犀利哥如今可好。被形容為「秒殺宇內究極華麗第一極品路人帥哥」的流浪漢,由被網民熱捧到被家人接回故鄉,傳奇上演只有短短的半個月。現在,大概沒有太多人關心他的下落。



傳媒刊登了他還鄉的照片:沒有潮服,頭髮理得整齊,門牙脫落。不過是千億民工的一名,各大城市的火車站客車站隨便能找到幾個。

不知他的粉絲見到,會否感到幻想破滅?

雲南瀘沽湖以母系社會的走婚風俗聞名,還未被開發時,背包客千山萬水來到這條不通公路的村子。可惜,他們都失望,早已沒有太多人走婚。母系社會消失與未被開發的景點之間,卻有少許可發展空間:少數民族與遊客譜出戀曲。

在金錢掛帥的景區,這種可能性比較少。在西南打滾的一兩年,即聽到許多這樣的故事:來自北京或上海的女遊客,愛上當地男子,放棄高薪工作,兩人開家咖啡館,在高原上湖泊邊共渡餘生。

這樣的浪漫例子是少數。在討論區上讀過一篇文章,女遊客回到大城市,回想這一段關係,寫道:脫去少數民族服來到城市,他只是一名普通男人。泛舟湖上,或是在火爐邊跳舞,都是假象。

犀利哥的故事,也都類同。我們愛的,都是假象,都是自己內心一廂情願的投射。

拋磚引玉,想談的其實是George Eliot的小說Middlemarch。這本像磚頭般厚的小說,一生人沒有機會讀多少遍,賦閒在家,一邊重讀,一邊看電視劇版。

小說其中一個主題,是理想與現實。Middlemarch中有不少抱理想主題的人物,他們用自己的理念去看世界,因而作出不少錯誤決定。撞板太多,有的人醒過來,對現實作出相對的調節;有的人則因此而鬱鬱寡歡。

犀利哥與瀘沽湖兩個例子容易明白,大家或許會笑迷戀潮丐與西南男子的人傻。但生活以至人生,我們又是否清醒呢?或多或少,我們被自己建構的假象瞞騙,活在幻想裡:你喜歡一個人,得到他後發現也不外如是,這不是他貨不對版,而是你想得太美;感到工作沒趣味沒發展,是否因為你看得太多電視劇,以為醫生律師消防員警察海關廣告時裝建築等工作,都每天充滿挑戰但又能準時六點去happy hour?

也讀了Lynn Barber的自傳An Education。雖然此書並不好看,而且以牛津英文系畢業生而言,作者的文筆實在一般,但當中談到自己「少女失樂園」的日子時,一段話則發人深省。她道:騙人的不用說太多話,很多時候,被騙者會心甘情願地為他編造出一堆「合情理」的故事。

最簡單的就是,按餐牌圖片點菜,然後失望 – 雖然人家早說明圖片只供參考。自欺者的最高境界,是騙了自己也不知道。

上一次讀Middlemarch的時候,還是學生;今次重讀,身份竟然是媽媽。Virginia Woolf 盛讚該書為one of the few English novels written for grown-up people,即給成年人讀的小說。喜歡過的人,原來是幻象;堅持一個理念,現實原來並不如此,讀著小說,不能說我沒有感慨。

Middlemarch 還討論了其他議題,如:政治、社會改革、女性地位、階級流動性等,不過這是題外話。

一本好書,在人生不同階段讀,都有不同得著,期待下一次讀Middlemarch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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