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9 October 2004

餐館記事 (一)

以前聽好多寫文章的人說過,不可以把身邊朋友作為題材 – 特別是,不能把人家的痛苦作為題材。打工故事,本來有好多,可惜甜的沒有,酸苦辣卻一大堆。而我,一直不想寫同事的不幸,為的除了是這戒條外,更是不想讓自己情緒低落。



然而有些事總是不吐不快。於是,今天我執筆了。

因為負責做自助餐,我和廚房的人要保持好關係,於是我動不動找他們聊聊天,增進感情。廚房一堆人之中,和我比較熟的是二廚。下午三四點,我寫一堆菜單進去,他會說:「又寫?不是沒有客人嗎?」「沒有客人就關門了…老闆娘快回來,快炒吧!」我和他的關係,就是建立於這種開開玩笑、吵吵鬧鬧的工作環境中。

直到有一天,他問我如何去看病,我才發現他眼睛紅紅的有點毛病。他不懂英語,而我相信他的朋友當中懂英語的也不多,於是我提議帶他去。英國看醫生又要註冊又要登記又要預約,他可能不懂,而且他打工時間長,簡本沒有機會安排看病。

他顯得有點不好意思,最後也讓我幫忙。坐車途中,我跟他聊天。他來了英國三年了,眼病有了一年多。「拖了一年才看醫生?」我驚訝。「沒時間。」他說。我知道他家人都在大陸,問他打算什麼時候回去。「不知道,可能十年八年。」看到他不想再說,我也不敢再問。

我們到了診所,那護士說他們的服務範圍不包括他住的一區。打了無數次電話,聽了好幾分鐘音樂,聽了十幾次「請按一字、請按二字」,我終於找到可以服務他的一家診所的電話。

看看錶,他又要回去打工,今天看病又看不成。之後,可能是有點門路,他自己找到診所,診所給他排期做化學治療。這件事也三個月了,他的個案因為是慢症,被安排到十一月底。他更找到一名同事陪他。「那我便放心了,回香港也回得安心。」我說。同事一場,至少,在我走之前他的問題解決了,我感到很高興。

昨天是他動化學治療的日子,今天我看完電影經過飯店。我已沒有在飯店打工了,我從後門進入廚房,他們都對我熱情地笑著。二廚又不停地在炒菜,我一看他的眼,仍是紅紅的。「他們說要動手術,要等。」他一面炒一面說,一臉淡然。「等到什麼時候?」我比他更急。「不知道,聽不懂。」「不是有人陪你去嗎?」「他感冒,沒來。」「那你為什麼不找我?」「我打過你的手機,不通。」

我一臉的激動和他的冷淡成的對比太重了。旁邊的人團團轉,炒菜的炒菜,切肉的切肉,大家雖是同事,卻沒有時間關心對方。人,好像就在這種環境下養成了冷漠 - 這就是一星期沒有一天休息的結果。我們打工的只被視為一台機器。這種眼病,就是因為長時間接觸油煙而起。而老闆娘知道二廚要動手術,第一句是問:「那不是要請假嗎?」看她那一副嘴臉,我也想問她一句:「你有否把我們當成是人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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