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禁城內的儲秀宮也許從不寂寞．作為明清兩代后妃的住所，總有點點歷史意味；如果我告訴你，慈禧太后在這裡住過，同治皇帝在這裡出生，下次遊故宮，你大概會前去一看．
我抬頭看著如廣告牌般大的介紹文字，才真正感到自己正站在儲秀宮的四合院內，畢竟太多的遊人破壞了這裡的寧靜．遊人說著自己的語言，有享受陽光的西洋遊客，也有打著傘的南方女孩，有東南亞的旅行團，也有日本的獨行客．熱鬧得，似乎失去了點點感覺．
也許，是我一廂情願地認為，儲秀宮是寂寞之地．
然而，我還是相信這是寂寞之地．我不打算談慈禧的晚清政府，我想談的，是民國政府下的小朝廷，那過日落西日的古老帝國的最後一位皇后，郭布羅‧婉容，一位連儲秀宮的介紹文字，也沒有談到的皇后．
「慈禧式」或「金枝慾孽式」的深宮閨怨，至少還有點戲劇色彩，還要花心思去爭寵爭權或是爭愛情，談不上真正寂寞．爭，比沒有得爭的好，還有飛上枝頭的夢想作寄託；沒有得爭，無敵是最寂寞．
婉容在地安門外帽兒胡同被「鳳輿」接到儲秀宮，當上溥儀的皇后．那是1922年，徐志摩瘋狂地愛著林徽音，與張幻儀離婚的一年，也是少年巴金計劃出走成都老家的一年．小朝廷似乎對中國的變化不太熱心，一心只想給皇帝找個皇后．於是在20年代，上海已經奏起爵士樂的時代，京城便上演了滿清皇后進宮的一幕．
因這次大婚被選進宮的，還有叫一名文繡的少女，她便是日後的淑妃．
我常想像，如果徐志摩遇上的是婉容，他定會愛上她，因為婉容跟林徽音一樣飽讀詩書，一樣熱衷西方文化，是一個愛彈琴愛跳舞的活潑女孩．而這樣的一個少女，卻被送到紫禁城當皇后，在紅牆內保衛著已成過去的滿清朝廷和封建制度．
清史只寫到1912年，數十年的小朝廷只是民國與封建間的一個空隙．小朝廷雖與外國使節有交往，也為皇帝和皇后請來了外國老師教英語，但當沒有實權的皇帝或皇后，的確不怎麼好玩．皇帝沒國家可治，皇后也沒三宮六苑可管，婉容下面只有一個文繡．對著醜小鴨般的文繡，婉容是沒什麼可管或可爭，皇后就是皇后，這已成定局．
溥儀從沒把婉容與文繡當成妻子，自小被灌輸帝王意識的他，把一切人和事都看成由上至下，包括婚姻關係．命運給滿清皇朝開了個天大笑話，自同治皇帝起，皇帝都無所出，溥儀性無能更是公開的秘密．
政治、家庭與婚姻無一美滿，埋下日後文繡提出離婚和婉容沈迷鴉片的伏線．儲秀宮的兩年日子，在陽光中已經見到陰霾，對於莫名的寂寞，這位少女雖是一知半解，但卻會偶爾惆悵．庭院深深，但當皇后沒有淚眼問花的權利，因為她守衛著祖宗家法．
在我眼前的儲秀宮很熱鬧，建築物經過改造，窗子都換成玻璃，可以讓人透視屋內陳設．我偷聽身邊導遊的講解，卻沒有聽到有關婉容的故事．房子中的傢俱與古玩很美，反正對我來說真假都差不多，我想婉容或許會留下點點痕跡，讓我去領悟．
我特意選擇在黃昏前往儲秀宮，希望在這裡靜靜地呆著，與婉容一起看故宮的日落．我不知道儲秀宮的名氣，更不知道慈禧的故事，才會驚訝遊人居然這麼多．我心中只有婉容．
遊客的來意也許是因為慈禧，曾是儲秀宮主人的婉容，她的寂寞跨越了整個世紀．還是，她早已看透皇后這浮名？
婉容，請你告訴我，儲秀宮寂寞嗎？
相關文章：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